《談談把觀眾當作白痴的解說》

文:阿Foon

 

  在《帝國反擊戰》中,天行者向絕地大師尤達學習如何使用原力。由於唯一的交通X-Wing陷於沼澤之中,天行者不得不把它先拉回地上。但考慮到自己的原力不夠強大,他開始猶豫,然後說:

“All right, I’ll give it a try.”

尤達卻說:

“No. Try not. Do… or do not. There is no try.”

  天行者當然失敗了,讓尤達展示原力的威力。尤達輕而易舉地把X-Wing拉出來,年輕的天行者震驚不已,說:

“ I don’t, I don’t believe it.”

  尤達只以最簡短卻又非常諷刺的方式回答:

“That is why you fail.”

  試想像尤達這樣回答:

“You don’t believe in yourself, so you cannot use the force to pull the X-wing out of the bog. I believe in myself, so I can do it with the force. And that is why you fail.”

  相信我,《帝國反擊戰》不可能擁有今時今日的地位。

 

  解說(Exposition) 和故事是不可分割的:觀眾必需掌握某些資訊,如「主角是個怎樣的人?」、「世界如何運作?」,「甚麼時代背景?」,否則他們無法理解故事,也無法和角色聯繫在一起。

  哪麼如何解說?最簡單直接的解說就是「說出來」。透過對話、獨白、旁白把一切需要知道的資訊說出來。

 

  好的解說能讓觀眾思考並投入故事之中。如上述尤達的例子,觀眾能利用思考得出「天行者不相信自己,所以失敗。」精簡的句子,更能強調尤達作為大師的智慧與含蓄。

  壞的解說會令觀眾覺得自己像個白痴。由於作者、編劇,導演害怕觀眾無法獲得「正確」資訊,他們認為讓角色把一切說出來:上至國家歷史,下至個人情感,以為觀眾便能藉此和角色連在一起(relate to) 。但就我而言,這是懶惰,不是貼心。

 

  當一個角色要像大學教授或百科全書般講述國家歷史以強調「主角作為男性在女系社會中是非常獨特的存在」,而同一時間觀眾能從畫面看到「整所學校只有主角一個男性」、「掌握權力的人物都是女性」,「男性少之又少」,我不得不問:為甚麼這個角色仍然存在?為甚麼要重新解說這些我已知道的東西?為甚麼不展示(show)出來?(我在說IS)

 

  近期又一例子:《Re:從零開始的異世界生活》中當主角瀕死時,他竟然不斷在腦中說:「好痛好痛好痛」和「我一定要救你」。而畫面正同時透過特寫顯示主角因痛苦而臉容扭曲,還有以第一人稱角度伸手抓著女主角的手,看著這段理應很動人的劇情,我不禁破口大罵:「快給我閉嘴!」

  我不是說「角色不可以說出自己感受」,小說就是透過隨時隨地切入角色的內心世界來達成解說,但動畫還有聲音和畫面的。如果能利用角色的眼神表情、肢體動作,環境配置展示(Show)出來,為甚麼還要說(Tell)出來?這只會令角色顯得更厭煩,還有導演未有盡力把小說改編成動畫。每一個情節都是一個決定,一個錯誤決定足以毀掉一部良作。除非菜月昴本來就是一個令人感到厭煩的主角,或導演是把菜月昴解讀為一個令人感到厭煩的主角,否則我不明白在腦中說「好痛好痛好痛」,還有開首很有自覺(Self-aware) 的腦內評述有何用意。

 

  是作者在強調:「哈!讀者你一定以為主角從此平步青雲吧?不!你錯了!看!主角多滑稽!」?還是作者認為讀者/ 觀眾不會預想到老梗情節,因此要透過主角提醒大家「我的作品並不老」?我希望是前者,但不管如何,我更懷疑作者心目中的讀者到底是如何愚蠢。

 

  另一例子是《決意》:光子郎對美美說「我覺得你有點自我中心」 ,但原因竟是因為仙人掌獸在知道有電視台直升機的情況下,依然使用全方位攻擊的尖尖碰碰拳,理所當然地擊落直升機?當美美的問題是愚蠢多於自我中心,光子朗的解說更突顯編劇的無能:連希望傳達的訊息也無法展示出來,只好塞到角色口中說出來。

 

    又或許如《數碼暴龍Tri成長命題不來自作者 而是我們》(作者 Jason Kong)

  「其實探索人生意義、表現人性黑暗、描寫道德價值衝突、反抗社會的動畫,主要是給 青少年看的,他們對世界的理解正在極速建立,質疑種種成人已經不質疑的東西,青少年的「叛逆期」,是對一切提出疑問。而給成人看的動畫,主要都是一種價 值:「找回美好」,尤其是日本動畫,找回學生時期的青春,找回小孩的熱誠、找回青春少女蘿莉的青澀。

  現在的日本動畫主要是帶你逃避現實的,新番動畫的受眾不會是宮崎駿、新海誠的受眾。因為宮崎駿的動畫太接近八十年代的主流價值,而新海誠的動畫太接近現實了。」

 

  換言之現在的成人動畫返璞歸真,強調小孩時期的無憂無慮。編劇卻因此得出「因為觀眾想看返璞歸真的作品,而相類似作品都是給小孩子看的,而小孩會看不明白,所以得把一切說出來。」由於我不想向「成人動畫觀眾是否走向孩提化」進發繼而離題,我只會問:為甚麼七歲小孩子能明白沒有把一切說出來的《帝國反擊戰》?

 

  如果主流觀眾願意接受「畫公仔畫出腸」式的解說,那上述一切都只是我的胡言亂語。但動畫的本質是甚麼?如果今敏能在一分鐘內僅以畫面極少說話講「起床」的故事,為甚麼要花個多小時講故事?

 

  如果能展示出來,為甚麼還要說出來?
  Show, don’t tell.

 

https://www.youtube.com/watch?v=7YkbgvRMpW0&nohtml5=False

Ohayo (オハヨウ) Satoshi Kon

https://www.youtube.com/watch?v=qYUFBnAmK2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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